董棾问项叶:“叶叶,邝竒是个怎样的人?”
项叶扭头看她,想了一会儿,说:“是个随心的江湖人。”
董棾说:“江湖人都是如此吗?”
项叶笑着说:“我见过的很少,在书上看的比较多。但是,我想,他和那些还是不一样的。”
董棾问:“哪里不一样?”
项叶说:“江湖人很爱分正邪,他不太在乎;江湖人很重道义名声,他却不是守道之派。”
董棾挽住她的手臂,说:“我和你讲,我们今天去猎野味,碰上一只鹿,他追着鹿跑到了崖边,鹿往对岸跳,他几乎没想,就追了过去。可那吊桥只剩几块破板,一望便知道的,但他还是过去了。”
项叶说:“现在还能看见他,看来,要感谢上苍。”
董棾微抿一下嘴,继续说:“后来我问他,他有没有把握。他说,没有,可还是跳了。在我看来,我们只是打个野味,并没有任何需要他冒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的理由,那么,他为什么这么做?”
项叶说:“你觉得为什么?”
董棾说:“我想来想去,觉得最可能的是,世间事对他来说,就像梦幻泡影,他并不那般在乎,同样,也不在乎他的命。”
项叶说:“有些可悲,也够自由。”
董棾说:“我不知道自不自由,我只是觉得害怕。这样的人,非神即恶。”
项叶摸摸她的头,说:“你俩之前是不是……”
董棾听到一半,忽地直起身,甜甜一笑说:“不管他是神是魔,长得俊俏,是跑不了的。”
项叶啧啧两声,打趣她:“我们董小姐,又要辣手摧花了,啊?”
董棾笑着打她,她站起来跑,董棾追着她闹,孩子玩笑。
那边的简云楟和邝竒坐着烤肉,烟被野风扫开,不熏眼,也不呛。而恰巧,他俩聊的,正是在草上疯跑玩闹的她俩。
邝竒眼光追着项叶跑了一会儿,又聚到眼前这堆火上,他声音低沉,和简云楟说:“你小子运气不错,找了个好皇妃。”
简云楟看他一眼,又看了下天上的黑幕,并未接话。
邝竒又说:“尽数十年过往,总是悲多离别苦。在这事上,老天总算开眼,待你不薄。”
简云楟轻抿嘴角,说:“人生的苦与乐,原是相对的。”
邝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,过了一会儿,他低头一笑,才回:“还没问过你,怎么就认准这片叶子了。”
简云楟看着倒在草上笑开花的项叶,目光放远,想了一会儿,才说:“你知道,一直以来,我都不信命。六岁和堂哥争着进灵国,一回来不顾诏令,就去了边疆。刚开始,我被训成一个蠢牛的跟班,后来因为一场仗,他废了双腿,我背他爬了半座山,捡回一条命。他被勒令回乡养老,我成了野将军。十多年来,我苦追爹娘的死因,调查江湖门派勾结,读朝野奏文,观两国政令。我自小习术阵,知道世事皆有运势之分,却从来看低‘注定’二字。我本以为,人生尽是行行去去,终逃不出一条盘错的路。可在姻缘这件事上,因为她,我信了命,也甘愿屈于这注定,当一回地上的野草,匍匐着朝天乞尾,谢它一场的慷慨,好像也没那么糟糕。”
邝竒仍然笑着,但眼里的情绪沉了进去,望不分明。
简云楟回过眸,停了手中动作,继续说:“我曾托你找过一个人,你可记得?”
邝竒回:“那个会养鸟的女乐师,你写了对子,我也派人四处问过,没有对得上的。去年你不是传信,说不必再找了吗?”
简云楟说:“那个女乐师,就是叶叶。”
邝竒恍然大悟,哈哈一笑,四处看看,说:“故事是好故事,就差两壶酒了。”
简云楟一笑,说:“我很早以前就喜欢她了,刚开始互相传信,虽不知她的身份模样,但那时候想,只要她想嫁,我一定娶她。后来,在芝州看见个姑娘,只看了一眼,说不上来地就觉得是她。”
他忽地停了,露出无奈的笑,又继续说:“和她搭话之前,我其实很怕,怕她不是我等的那个。那会儿也有点羞耻,想着如果她不是,那我一直以来捍卫的感情,就被证实是不堪一击。没有人想从坚贞的望妻石转变为没开眼的俗货,可我没法否认,她给我带来的感觉,非因色,非因时,只是一眼,就好像找回了缺失。”
邝竒扭头看他,说:“要是她不是女乐师,你打算如何?”
简云楟面不改色,继续说:“弃了她,也不再找乐师了。”
邝竒一笑,问:“为什么?”
简云楟说:“我若同时对两个人都动了心,只能说明那不是爱情,起码不是我想要的爱情。既然它背离开我的认知,我对自己也需要重问,就不必耽搁。”
邝竒满呼一口气,躺下,枕着双手看天,说:“好好待她。”
简云楟缓慢而坚定地开口:“会的。”
简云楟又问他:“你和董棾以前认识?”
邝竒说:“算吧。”
简云楟一笑,说:“她对你蛮感兴趣。”
邝竒说:“我不爱这盘的。”
简云楟一笑,说:“你以前可不挑菜系,盘盘都合胃口。”
邝竒大“哼”一声,不再理他,简云楟也笑着专心烤肉,没再多话。
邝竒最终肯定了自己的祝福。简云楟和项叶是双向的奔赴,没有误会,没有阴差阳错,没有糊涂,也神奇的没有阻隔,甚至分不清谁爱的更多。他们清醒着,以超乎寻常想象的方式和程度,相爱着。
流月听见简云楟的话,心中像打翻了一杯茶,满腹清香,甘甜四溢,涩沉杯底。
司命看到这,不住地摇头发牢骚:“他们两个好烦人啊,天天秀恩爱,酸死了酸死了酸死了。”
小兔子看见她这样,用泥泥的小爪子,从肚下掏出一个小果儿来递给她,俩眼睛圆睁着望她,说:“司命,甜。”
司命看见了果儿上的泥印,也不嫌弃,揉揉兔子的耳朵,接过来放袖子上一抹,就朝嘴里送,一口下去,五官都酸扭了,抻着舌头往外疯狂吐口水。
皇后举办宫宴的日子到了。
项叶和岩顶打扮周整,便上了马车一道进宫。
到了宫门口,车就都得停下,各家只准带几个拎着礼的丫鬟进去。
芜芮扶着项叶下了马车,阿舒拎着礼跟在后头,齐往宫里走。
走到宫门口,项叶见到了一位“老熟人。”
岩顶走上前递牌子,领头的侍卫在接过牌子时朝岩顶恭敬地点了头,叫:“岩大哥。”
他随意地走了个过场,便吩咐放行。
项叶走了上来,笑着和他打招呼:“郯石,好久不见。”
郯石明显黑了很多,也更壮了,挎把刀站在门口,已是凶狠得能唬住人。
项叶十四岁开始,便不再去念学堂,她走之前,托哥哥照顾郯石,后来,听哥哥说,郯石不愿再从文,自己更想去参军,哥哥便帮他引了个路,他自己争气,没过几年,就升成了二等侍卫,在宫里当差。
项叶和他几年没见,今日遇到,两人都觉得亲切。
郯石说话的声音比从前粗了,嗓子不再清秀,但面对项叶,声音还是放轻放低了好多,他说:“好久不见,项小姐。”
项叶笑着问他:“最近一切可好?”
郯石说:“甚好。”
心里跟着回了一句没人听见的话:“只是不知你过得如何。”
项叶说:“家里人可都安康?”
郯石回:“母亲一切都好,幼弟已经跟着夫子念书了,比以前长大不少。”
项叶听见后头有声响传来,该是有人到了,她朝郯石点点头,笑着说:“那便好。回见。”
郯石朝她行了一礼,笑着说:“回见。”
等他送完下一波人入宫,再看时,项叶只剩一个远影。
他默默地看着她跨过门坎,转弯消失。
他想,希望下次见面时,自己能再勇敢一点,不要只叫“项小姐”,而是试着开口问她,能不能唤她“叶叶。”
快到设宴点了,项叶走在两道宫墙间,远远地听见宴席中传来的丝竹声,看见了早早为帝王撑起的黄罗伞盖。
她想起了一句诗:“宴酒无情先势利,推敌入席最欢心。”
想到今晚的几个时辰松不得筋,她挺起精神,保持着以往的风范稳步行着。
看着那高高竖起的伞盖,她不禁想到了第一次见皇帝的时候。
那年她八岁,刚被接回京城没多久。
刚回来的时候,除了哥哥能和她多讲几句话,其他人,皆是陌生的。她母亲死在她一岁的时候,自母亲死后,到她回京城之前,她再没见过父亲一面。一岁的孩子没什么记性可言,项叶自然也不记得她父母的模样。
在她四岁时,岩顶被送来芝州,陪她玩了一年之后,又被接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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